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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惠 历史向】对山河百二

在南宋的时候,元宵是最盛大的节日。

元宵前后,灯火会遍布临安的街头巷尾,乾德年间,为了彰显盛世的昌平无事,展灯的时长由唐代的三日增至五日。淳祐年间,又增至六日。

唐苏味道有言,“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元宵节时人们暂时抛下繁琐的礼法,醉心玩乐。皇帝在元宵节与民共赏花灯也是惯例,有与民同乐之意。平时深居昭阳宫的妃嫔宫人也可跟随赏灯,甚至购买小食,也无人阻止。

临安的花灯十分夺目,陛下被万千灯火簇拥,她就陪侍在赏灯的陛下身旁,用如莲的面庞和清丽的诗文妆点他的快乐。

很多很多年前,她还不是王清惠,他还不是宋度宗,还不是那个名垂青史的词人和懦弱无能的昏君。她只是昭阳宫中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宫女秋儿,他只是天天挨太傅训斥的小太子。

年轻的储君与才华横溢的小宫女,在内庭深处相遇。她好像看过很多书,能背很多很多文章,比天生木讷的他聪明多了。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小宫女奶声奶气地把《长恨歌》来来回回背了好几遍,有些心酸地想着,自己要是有她一半聪明,大概就不用天天挨骂了吧。

他有些自惭形秽。

却不知在情窦初开的她眼里,有些呆头呆脑,与她说话时总是红着脸的小少年,已是所有心事的寄托。

后来他做了皇帝。

他向她郑重地许诺,深宫之中无眷侣,但只要我在,你就永远不会受欺负。

永远不会。

他不是个聪明的人,不懂得讨她欢心,能做到的,只有拼尽全力对她好。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都做皇帝了,还与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太子一模一样。

她因为贤德之名,受命掌管文书。

他喜欢在晚上陪着她读书写字。

从流云髻上落下的碎发被随意拢到耳后,她揉了揉发胀脑门,纤长的手指又握起了狼毫。

他痴痴地看着,如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看着刚过门的娇妻。清惠绝不会像其他那些妃子一样整日撒娇粘着他,一低眉,一莞尔,便是万种风情。

临安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传说着明君贤妃的佳话。她德名如兰馨,故而纵使得宠,也绝不会遭人闲话。

她会在元夜陪着他登上高楼观赏国都的灯火,如置身五云深处,彩灯环绕,恍若人间仙境,就好似这初春的寒风也给暖化了似的。楼下即是喧闹的百姓,摩肩接踵。

或许故事只有跌宕起伏,才能为人津津乐道。

她是个清醒的人,一直都是。他不是庄王,她不是樊姬,南宋也不是国势昌隆的楚。文士们争相吟诗作赋,歌颂君王治下昌平的盛世。故国胭脂色,层层妆面下是破败不堪的江山。

宋孝宗过世后的南宋一蹶不振,国土不断缩减。宋度宗时贾似道专权,朝内党争不断,奸佞横行,陆秀夫、文天祥等志在光复的臣子遭到打压。

咸淳十年秋,福宁殿外。

王昭仪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命运面前是多么地无能为力。

赵禥死了,死于酒色过度。

宫嫔们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伤心,这与她们单调而疲惫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干系。偶有伤感失落的哀叹,也不过是因为红眼如是,却要在宋宫的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潦草地过完一生。

她静默地,机械地,进行着葬礼的流程。容颜,德行,恩情,此刻皆已消散。所谓过去,不过黄粱一梦耳。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她以为她的故事到此为止,她会被送去后宫最深处养老,今后之事将不被史官所关注。或许某日,全皇后还会拉起她的手,唠一唠琐碎的小事,打发无趣的时光。

只是想象中平静的生活没有到来。

德佑二年的烽火来得突然。

临安城破的消息大概是夜里传开的。王清惠恍然记得那天宫中无人不是满面的愁容,她就跟随着乌压压的人群,随着压抑的抽噎声踏上了北行的路。

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宋宫,或是硝烟四起的土地。

故国三千里啊。

最后她选择做了个道士。有时也与同样被迫来到元都的乐师汪元量举酒唱和,只是此时饮酒已不算雅事。除此之外,她的晚年生活不曾被详细记载,但是由她的号,冲华,可以窥见些许。

 相比于其他亡国后的妃嫔,王清惠算是非常幸运了。没有被当做元朝贵族的玩物,甚至可以自行决定做了道士。但是作为一个清醒的词人,其中哀痛,并非语言可以描述。

王清惠的一生令我无法轻易评断。作为一个女官,一个词人,一个被国家命运牵连的人,她的身上有极深极深的无力感,这来自于她不输将士的血性和身为后宫里的女人与前朝与沙场彻底绝缘的命运。

如果生作男儿,她大概也可以壮士饥餐胡虏肉,而不只是晕潮莲脸君王侧吧。

她所能选择的,只有在国破之后成为道士,保全自己的贞洁。这不是封建女人的保守,而是单纯而倔强的示威。

……

……

……

元宵将至,临安城的人家,又要准备着点上花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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